新经济思维研究所董事：欧洲正在经历失落的十年
“希腊退出”(Grexit)这个词今年初曾红极一时，但随着希腊救助方案明朗，欧洲决策者屡表决心，如今似乎已经很少被人们提起。
但新经济思维研究所(INET)董事会成员彼得·荣根(Peter Jungen)仍然相信，尽管在明年秋天德国大选之前政治家们绝口不谈希腊退出，但大选之后希腊很可能会退出欧元区。
荣根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希腊退出并不是一场灾难，反而会为新成员加入铺平道路，从而更能强化欧元区。在他看来，欧洲经济已经步入“失落的十年”，而德国的增长正受益于新兴市场国家的崛起。
荣根是彼得·荣根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欧洲许多创业项目的合伙人或投资者。
希腊退出反而能强化欧元区
第一财经日报：自从欧债危机爆发以来，有关紧缩与增长的辩论就不绝于耳。在你看来，“三驾马车”(欧盟委员会、欧洲央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希腊的紧缩要求是否过于严厉了?
荣根：不，我不这么认为。在危机之前的10年里，希腊的增长是由前所未有的宽松货币环境人为制造的假象，而且这些收入都被挥霍掉了，尤其是公共债务不断激增，公务员薪酬花费巨大——希腊的公务员人数与GDP比率是德国的四五倍。“三驾马车”所做的只是纠正希腊的错误行为。尽管对希腊人民来说这一切很难，但希腊应该将这些措施视为好的进展。如果“三驾马车”现在不严厉，以后只会更加严厉。希腊已经没有偿债能力。
日报：“三驾马车”已经决定将希腊的债务目标延长两年。
荣根：这不会改变希腊的任何情况。正如IMF所说，如果没有债务减计(haircut)，希腊的债务负担是无法承受的。如果债务不可持续，IMF将不会继续向希腊提供更多救助贷款。即使是“三驾马车”的成员之一(IMF)也已经表示希腊债务无法承受，事态严重可见一斑。
日报：IMF希望欧元区政府能够接受新一轮希腊债务减记，即所谓的官方部门参与债务减记(OSI)。但德国仍坚持否认这一可能性，你认为OSI最终是否不可避免?
荣根：今年早些时候希腊已经被迫进行了一轮私人部门参与债务减记(PSI)。当时我就预计在12个月内还会有新一轮债务减记，也就是如今所谓的OSI。德国和其他欧元区政府还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但他们最终会得出结论：对国内纳税人宣称没有风险，对希腊宣称没有痛苦，这是不可行的。最终纳税人要埋单，希腊也要承受痛苦。这笔钱已经没了，这是确凿的事实，无论取什么名称，最终官方部门总要埋单。但如今不能简单地就让希腊获得债务减记，必须要有一个创新的方式，否则就会造成巨大的道德风险：其他国家也会效仿希腊，希腊则会暗自庆幸最终免去了债务。这样的道德风险会导致成员国不再尊重和遵守欧元区规则。
日报：你预计希腊可能会在明年秋天退出欧元区，这是否会构成系统性风险?
荣根：希腊已经破产了，而且会继续破产。无论欧元区给出的救助方案如何，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希腊退出欧元区并不会是一场灾难，毕竟希腊经济的重要性不高。希腊经济规模占欧盟GDP不到2%，而且还在继续收缩。德国出口只有0.4%是到希腊市场的。所谓的“传染效应”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政治发明。如果希腊退出欧元区，市场上也没有人会感到惊讶。对于意大利和西班牙而言，希腊退出也不会是新闻。希腊退出欧元区可能反而是个好消息，因为这可以让现在一些因为危机不确定性以及可能承担希腊债务负担而对加入欧元区犹豫不决的欧洲国家改变主意，愿意加入欧元区。
欧洲央行或因OMT违反欧盟条约
日报：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是唯一一位公开反对欧洲央行“直接货币交易”(OMT)计划的欧洲央行管理会委员。你对OMT持怎样的态度?
荣根：德国央行有着强劲的支持者，那就是德国民众。德国政府则态度中立，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批评德国央行，那么民众就会对政府不满。在我看来，欧洲央行的OMT计划根本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只是再一次地拖延时间，让西班牙赢得片刻喘息。OMT宣布后，西班牙的国债收益率很快回落。我认为这给了西班牙政府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们以为这一次又可以虎口脱险。同时，也让欧洲央行变成了一个政治玩家，因为OMT的前提条件是要求一国政府接受官方救助并满足救助条件。欧洲央行声称这一计划旨在解决货币政策传导问题，但如果一国在OMT启动后不满足条件，欧洲央行将停止购买甚至卖出该国国债，这样一来只会让问题变得更严重。因此OMT在逻辑上本身就有问题。
日报：你认为OMT是否让欧洲央行冒着违反欧盟条约的风险?
荣根：事实是，这已经不再是货币政策。德国宪法法院的一条常常为人忽视的规则是：“通过欧洲央行购买一国国债来弥补该国在货币市场上缺乏融资渠道的做法是遭到禁止的。”这恰恰正是欧洲央行在做的事情，他们恰恰说这么做的原因是有些国家“在货币市场上缺乏融资渠道”。在几个月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德国宪法法院的裁决。有趣的是，如果他们认为欧洲央行的做法是违法的，是否会要求德国政府到欧洲法院状告欧洲央行?
欧洲正在经历“失落的十年”
日报：欧洲是否正面临“失落的十年”?你如何看待欧洲经济前景?
荣根：欧洲正处在“失落的十年”之中。看看欧元区的增长率，过去10年内，欧元区经济增长率一直都是全世界各个地区中最慢的。短期内，这一点恐怕很难改变。欧元区内部的分化现象也会越来越严重。尽管德国的经济增速也不算快，但至少还可以，为什么?因为我们与新兴市场的贸易日益增长，尤其是中国。所以德国正获益于亚洲的重新崛起。
日报：德国是否正在与欧元区其他国家“脱钩”?
荣根：事实上，在欧元区成立之前，德国出口到欧元区国家的比重是47%，现在已经降低到36%左右，这是德国历史上的最低水平。在欧元区建立之初，德国出口增速的80%都来自于新兴市场国家和前社会主义国家——这些都不是欧元区国家。因此，德国经济正越来越依赖于非欧元区成员国，甚至非欧盟国家。这就存在一种危险，即欧洲的分化程度会越来越严重。
日报：但德国一定程度上依赖的新兴市场国家经济增速也在放缓。德国经济前景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
荣根：尽管新兴市场国家经济增速放缓，他们仍然需要资本支出，需要购买机械、汽车等，而正恰恰是德国的强项。
日报：即使欧债危机结束，欧元的国际货币地位是否会不可避免地降低?
荣根：如果危机结束，如果不遵守规则的欧元区国家退出，其他感兴趣的国家加入，欧元只会变得比危机前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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