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龙江污染事件20吨镉来源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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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江污染谜团:20吨镉哪里来

  广西河池被称为有色金属之乡,重金属开采、冶炼是当地的支柱产业,并在上世纪形成沿江分布的工业格局,其危害也由此而来:重金属污染事件多发,影响范围大

  法治周末记者陈霄发自广西河池、宜州、柳州

  2月3日,下午4时30分,守候在广西河池市金城江区的媒体记者们没有等来每天下午此时召开的例行新闻通气会。

  在稍后的电视新闻中,多数媒体记者和当地基层官员才知道,在这一天,持续发酵了半个多月的广西龙江河镉污染事件,终于不可避免地带来了河池官场的震荡———九名当地官员受到处理。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纪委、监察厅公布的这份名单中,河池市分管环保的副市长李文纲被行政记过,河池市金城江区区委副书记、区长韦永福被行政记大过,而首当其冲的河池市环保局,局长吴海悫也正如外界预料的那样被撤职。

  20余吨的镉被排入江河,下游城市一度发生饮用水恐慌,引起全国关注的广西龙江镉污染事件,是怎样发生的?在事件的背后,又折射了怎样的地方环保生态?

  两家企业被认定有嫌疑

  龙江河水被确认受到严重的镉污染后长达半个月,龙江下游城市柳州市民经历从恐慌抢购瓶装水到逐渐平息,官方几级应急指挥部不分昼夜在上游设立防线投放中和物资,事件的发端地河池仍然没有找到污染的源头。

  源头浮出水面是在半个月之后。

  广西龙江河突发环境事件应急指挥部在处置官员的同一天对外宣布,河池当地的知名企业广西金河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冶化厂和完全名不见经传的河池市金城江区鸿泉立德粉材料厂与龙江河污染事件有“直接关系”。

  尽管污染一经发现确认,河池市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排查处于上游的重金属企业,但河池市环保局原局长吴海悫对外解释称,由于河池地形复杂,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下溶洞多,寻找和确定污染源的工作由此非常艰难。

  官方通报中称,专家组测试发现,金河矿业公司冶化厂所处的溶洞前外排水镉浓度严重超标,地下溶洞入口旁的底泥镉含量也严重超标。金河矿业公司冶化厂通过岩溶洞将镉浓度超标的废水排放于龙江河,由于渣场建设不达标,部分废渣渗滤液及厂区面源污水流向排水沟,而排水沟又通向厂区内山边的溶洞。

  早前与金河矿业同时被列入嫌疑名单的广西成源矿冶有限公司在广西官方对外宣布已截断污染源后三天被排除了违法排污的嫌疑。

  污染事件的另一肇始者鸿泉立德粉材料厂被发现,颇费了一番周折。

  在河池市开始大规模地排查市内的重金属企业时,145家企业名单中并没有鸿泉立德粉材料厂,因为该厂登记的经营范围是生产立德粉,却在2009年转手给现在的老板之后,将原来立德粉和硫酸锌生产工艺改变为湿法提铟生产工艺,打着生产立德粉的名义进行粗铟生产,而镉则是生产铟的副产品。

  从官方的通报来看,鸿泉立德粉材料厂的生产极为隐秘,平时总是闭门生产,主要原料和出厂产品均用工业盐包装袋伪装运输,并向本地工人隐瞒产品和原料名称;厂里的管理和技术人员均为外地人,敏感车间用铁门锁着,由专人负责,其余工人不允许进入;主要辅料如硫酸、盐酸的运输车辆根本不能进入厂内,而从厂区围墙外经过管道注入车间使用。

  排查人员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家总是大门紧闭、登记范围不涉镉的无名小企业,后来自治区环保厅下来的环境监测人员和当地公安部门组成的调查组再排查到此时,厂区同样大门紧锁,调查人员爬到附近山上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调查组才翻墙进了工厂,挖出这条漏网之鱼。

  这个据专家估计满荷生产高达每年10吨铟的工厂,并没有建设污染防治设施,大量生产过程中的高浓度重金属废水、废渣直接排向地下溶洞,排放的溶洞口平时用钢筋混凝土盖板掩盖。

  20吨镉来源仍是谜团

  2月3日下午,金河矿业公司,李孟凡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显得很疲惫,他记不清自己接待过多少记者了,由于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长和主管安全生产的负责人已被刑拘,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他负责回答记者提出的各种疑问,一遍又一遍。

  金河矿业在河池是鼎鼎有名的企业,在职员工有3000多人,位列广西有色金属行业十强。

  这家在国家布局三线建设时造子弹的兵工厂,后来“军转民”,2004年由广西人民机械厂和广西拉么锌矿合并,民营占股63%,2010年并入广西有色金属集团公司,成为国有独资企业,并由河池市属企业跃升为广西自治区区属企业。

  据金河公司网页介绍,公司目前已打造成集采、选、冶深加工一条龙和军工、机械制造为一体的综合多元化企业。

  李孟凡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公司并入集团后,2011年实现转亏为赢,产值将近14亿元,利润5000多万元,利税1.32亿元。公司产品以锌为主,镉是副产品,处理镉的能力是每年350吨。

  压抑着重复多次的不耐烦,李孟凡再次向法治周末记者解释金河公司不可能是此次污染事件的元凶,一则公司有两道镉回收程序,经过这两道回收程序后,只会剩下极其少量的镉,直接在自然环境下就挥发了;二则如果是公司堆放的浸出渣泄漏导致污染,受污染的水质中应该是锌多镉少,况且堆放的浸出渣并未明显减少。

  驱车五六分钟,李孟凡带法治周末记者来到堆放浸出渣的场所,这是一块三面环山的不平之地,巨大的红白塑胶袋覆盖在5万吨浸出渣上,很壮观。

  “排查时说我们的渣场不达标,这个我们承认,当时渣场是按1994年的国家标准建设的,后来标准提升了,我们没有跟上。”

  李孟凡跟记者强调,堆放的几万吨浸出渣只是生产成品的中间材料,还要再加工,堆放场所的下端并没有地下河流过,因此不存在渗透污染的可能性。

  他拿出了1991年的《广西人民机械厂第一期锌品技改工程渣场工程地质勘察报告》,这份报告中显示,渣场及其附近无暗河通过,结论第一条明确“库区不存在渗漏通道”。

  李孟凡对法治周末记者说,是否由他们公司造成污染,他不想再说,他相信政府和专家组会有一个公正的结论。

  从其生产规模来看,鸿泉立德粉材料厂似乎也与20吨巨额镉污染相去甚远。

  河池环保局原局长吴海悫曾坦承,这次龙江河水镉超标80多倍,是企业一次排放还是长期排放造成,是一家企业还是多家企业排污,至今没有结论。

  一个加深疑惑的数据来自于环保部的统计:2010年全国工业废水中镉污染排放量为30.1吨。

  那么一次占全国三分之二的巨额镉污染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从目前的官方公布的调查结论和法治周末记者在河池当地的采访,个中细节,仍是迷雾重重。

  河池多发重金属污染

  河池市全国闻名,源于它的有色金属之乡名号,河池的有色金属矿产在全国占有很大比重,其中锡金属储量全国居首、占到全国储量的三分之一,锑和铅金属储量居全国第二,铟金属的含量也居世界前列。

  据估算,这个广西少数民族聚居最多的地区,矿产资源的总价值高达400亿美元。

  然而多数广西人也知道,由于山多地少,河池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广西人数得出来的几个国家级贫困县,东兰、巴马、凤山、都安、罗城,都是河池的下辖县。

  有色金属的开采、冶炼是河池的经济支撑产业,广西环保厅的数据显示,广西共有465家重金属排放企业,仅河池市就占了约三分之一。河池在全国的几次出名也跟这一产业内的新闻相关。

  上世纪90年代,就发生过河池城东水厂砷污染事件,造成3000多人中毒;河池的矿产大县南丹,曾发生全国闻名的透水矿难事故,去年又曝出儿童血铅超标;2008年,河池东江镇一家冶炼厂的含砷废水外溢,导致450多人尿砷超标,当时的环保局局长等官员也遭到撤职处分。

  多位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的当地官员承认,河池市的冶炼、化工、制糖等污染企业基本都是沿江(龙江)分布,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形成的工业布局结构,因为受河池“七分山、两分地、一分水”地势的制约,当时环境保护这样的字眼尚未进入国人视野时,沿江分布的优势显而易见:方便工业用水,节约成本。

  河池市水利局总工程师、水政水资源科科长黄佐贤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透露,河池市近年来对有色金属企业的污染治理比较重视,过去龙江河水曾有过五类(污染严重),后来河池市开展了很多专项整治,大规模治污,龙江河水质近几年已达到三类标准。

  这一说法得到河池老牌重金属企业广西成源矿冶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刘矿山的证实。他在接受法治周末等几家媒体记者采访时称,近几年停产整顿的次数较多,一发现河池有不规范排污企业,全行业就会停产整顿。

  这家民营公司的另一名副总经理彭庆奎坦言,在当地中等企业生存最为艰难,垄断企业有地位和资源优势,小企业灵活,虽然经常违规却躲闪及时。他对周边小企业总是违规出事导致行业受牵连停产表示不满,呼吁行业洗牌,清理不规范的小企业。

  成源公司两位副总在采访中也透露,近年来国家对环境保护的标准越来越高,企业用于排污的成本也逐年上升,压力不小。

  广西金河矿业公司副总经理李孟凡也对法治周末记者提及同样的问题,但他显得财大气粗:“我们每年投资在环保方面的资金几千万元,这是那些小企业根本无法想象的,我们去年利润才5000多万元,明年我们预计环保投入4000多万元。”

  龙江水质日益变差

  龙江河水污染,波及300公里河段内的城市,其中最倒霉的数柳州市。

  在污染上游的金城江,即河池市区,长期以来都是饮用地下水,黄佐贤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河池市的饮用水来源于四个地下水井,水位比龙江河水位高两三米,水质较好。

  金城江的下游、柳州的上游宜州,除了两个村子的两百多村民,长期以来也不饮用龙江水,而以土桥(音)水库的水为饮用来源。

  宜州市一位市民告诉记者,现在去市场买菜,过去争相宣扬自己卖的是河边鱼的鱼贩都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这绝对是水库鱼。

  污染波及河段中只有柳州以龙江水为饮用来源,而在几个流经城市中,柳州又是最大的城市(广西第二大城市),全市人口370多万,市区常住人口150万。

  污染事件曝光之后,柳州市许多市民一直都很淡定,不抢购瓶装饮用水,不关注柳州市实时发布的最新水情监测,不看政府给民众群发的短信,水照喝,日子照过。

  其中一位市民如此表达他的想法:“这是几百万人的事,不是一个人的事,况且,龙江河水早就被污染了,这次只是被曝光出来而已,过去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年了。”

  这种悲观未必是对上游莫须有的指控。

  2月4日,法治周末记者来到最先揭开污染事件盖子的宜州拉浪渡口码头,一位在龙江河上打了30年鱼的渔民告诉记者,与20年前相比,龙江河的水质差了很多。

  过去在阳光下能看到河水三四米深,现在只能看到两米左右,20年来鱼的数量减少了70%,鱼的种类也少了很多,有十几种几乎绝迹了,例如青鱼、黄蜂鱼等,鱼的个头也越来越小,两斤的鱼都难得一见。

  最初发现在龙江河内网箱养的鱼死掉的拉浪渔业队队长黄朝新向一拨又一拨赶来的记者介绍,他和其他养鱼户是如何发现鱼翻了白肚皮,他们又是如何把鱼拖离龙江水到附近的活水处试图抢救,如何向乡畜牧站报告死鱼事件,最终什么也救不过来,鱼死了百分之七八十,不死的也禁止拿到市场上卖,养鱼户少则损失三四万元,多则损失10万元。

  黄朝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近十几年来,每年元旦前后龙江河的水都会变得浑浊,但不及此次的黑浑,也没有出现过死鱼现象,因此他们也未报告过,不知道彼时的水质是否受到污染超标。

  河池市环保局副局长黄河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环保局每个月都会对龙江水质进行监测,之前没有发现过污染,此次龙江镉污染事件只是一起突发事件。

  他同时透露,对河池市沿江分布涉重金属企业,政府已有搬迁计划,将集中搬向工业园区,在那里实行统一的排污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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