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情冷暖  事在人为
    通过一个短暂时间的整顿，经营部的工作面貌一新。人人都明白自己
应该做什么，明白自己在格力的位置。在经销商那一方面，由于我制定了
严格的规章制度，堵住了漏洞，也赢得了大多数正直的经销商的支持和信
任。
    1994年年底的一天早上，我在家中关窗户时不小心滑倒在浴缸上，疼
得站不起来。这正是我的各项事业要进一步深入下去，恨不得一天当两天
用的时候，时间不等人，我心中焦急万分，所以仍然坚持天天上班。
    我的个性就是不服输，尽管大家都试图说服我，我仍然不把病当一回
事，恨不得自己马上就好起来。可是，天不遂人愿。几天后，病痛不但不
见好转，反而到了非得住院不可的地步。
    这事传到朱总那里，他是我在经营部实施改革的最重要的支持者。他
亲自到经营部，对我的同事们说：“不行，你们抬也要把董明珠抬到医院
去。”我终于被送到医院，拍片确诊我的左后背第十二根肋骨折断，医生
要求我卧床一段时间。
    我后来在格力之所以从来没有改变自己的人生观和工作方式，一个重
要的原因就来自这次病中同事们对我的理解。这也是坏事变好事的一个例
证。
    这一年中，我疯狂地投入工作，终于使经营部各项工作都取得了明显
的进步，一些关系理顺了，一些漏洞堵住了，一些制度建立了，上下精神
面貌都焕然一新。但是到年底时，过度的劳累又让我病倒了。
    11月，湖北一家大经销商的新公司开业，邀请我一定参加。我以为自
己可以像以前那样凭着毅力，咬咬牙就可以挺过去，因此就一个人上了飞
机。在飞机上，我蜷缩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昏睡着，希望尽快养足精神，
以较为轻松的面貌见我的经销商。到了武汉，没想到接机的经销商见到我
都吓呆了，说我看上去像老了10岁，说得我心中一阵紧张。
    事实证明，我抱病而来是值得的。在大会上，我面对200多名客人详
尽地介绍企业的产品和新一年的销售政策。在会下也和各地经销商广泛交
流，老朋友增进了了解，新朋友留下了好印象，尤其给二级三级经销商很
大的信心和鼓舞。
    开会时我还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开完会的当天下午，我发起了
高烧，不得不住进了武汉的医院。1995年11月20日，从这一天开始，我整
整住了50天医院，是我有生以来最长的住院时间。
    病床是让人沉思的地方，平时忙碌的大脑，这时会异常平静和清醒。
这几年，因为跑销售，我到过许多中国内地县。即使在不是太贫困的地方
，我发现大多数普通民众还是相当艰难的。如花的少女把美丽的青春花在
维持基本的生存上，高大威猛的汉子为了几十块钱而委屈求全，这就是中
国人。尽管我没有利用自己的位置“捞”过什么意外之财，但毕竟，我良
好的生活条件是有保证的，我的个性是有可能得到发挥和实现的。人生最
重要的是得到社会的承认，这是最大的回报。我在这个剧变中的时代尽情
地活过一次，做了我认为应该做也能够做的事，更有何求?
    但我为我的孩子而流泪。万一我有个什么，他还这么小，要一个人生
活该是多么困难!因为忙，我这一年来几乎没什么时间去南京看一下住校的
孩子。这一次我病倒后，他坐飞机到武汉来看我，见面后，儿子非常懂事地
对我说：“妈妈，你安心养病，我会听话，你不用操心。”他才12岁，但对
我却是这样理解。望着他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如果
这次好不了，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孩子。
    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有爱就有恨。
    1995年是我对人生在世体验最多的一年。我在进行各项工作的考核时，
由于锋芒太利，无形之中遭到某些人的忌恨，他们决心与我作对。这些人从
经济账入手，选择了一个他们以为肯定可以整倒我的契机。他们联合起来告
状，说我在经销商那儿得了不少好处。这一点如果能得到证实，虽然治不了
我的罪，却足可以使我的部长做不了。
    得知有人企图利用这件事来整我，我开始只是付之一笑，但仔细一想不
对劲。如果仅仅是要查清我那时有没有贪污这种“奖励”款，那他们早就应
该查了。他们在背后向我射箭的原因是，这些人知道，按照我的路子走下去
，就会更多地损害他们那源源不断地从公家得到的好处。所以我意识到，这
不是我个人清白与否的问题，而是格力经营部是否应该整顿以及今后往哪个
方向走的问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背后整人的事一般是很难讲清的
。幸运的是，这几个月来的工作感动了我的部下和经营部的同事，他们得知
此事后，都很气愤，很显然，大家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后来公司开了一个小型的对质会，当时的气氛很紧张，那位整我的人在
会上汗珠直冒，语无伦次，说不出什么话，其他人也插不上话，整个对质过
程成了我对他的揭发和批评，我也就乘兴说了个痛快。
    如果说1994年我刚回总部，有误解、有敌意还算是可以理解的话，那么
，1995年，经营部的工作已经取得重大成绩，从1994年的8个亿上升到28个
亿。在这样的骄人业绩面前，公司内部却仍有人专和经营部过不去：年终评
先进，经营部没有评上。
    空调大战之年是格力大获全胜的一年。经营部的12个人管理着全国100
多个销售服务网点，无论货款还是仓库货物账，都是一日一清，一日一结。
旺季，每天来提货的货车都有一二百辆，光司机就有一二百号人，加上经销
商，接待工作已相当繁重。除了提货，经销商还要来进行业务上的洽谈、对
账等等，我们每天人人干得骨头都要累散了。晚上回去，还要对白天遇到的
情况进行分析，拿出处理方案，第二天再付之于行动。
    所以，如果有人对我个人有意见，我不会觉得“不正常”。但我必须计
较的就是经营部的成绩不能抹煞，经营部的工作应当受到表彰，这不但事关
经营部的积极性，也事关正气能否在格力弘扬，格力能否在中国空调界走在
前面。
    滑稽的是，评选的结果，偏偏是我这得罪人的“祖宗”获得了集团公司
“个人先进”称号，做出巨大贡献的经营部却无人理睬。
    我的个性就是不就范。我当时就表示，个人先进可以不要，但对经营部
的成绩，领导不给个肯定，是不公平的。
    当时朱总因病进了医院，因此我叫了半天没人回应。好容易等到朱总回
来了，他肯定了经营部的业绩，也觉得这对经营部是不公正的，但在评比已
经公布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劝我：“算了，不要再生气了。”
    这一两年，我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说起收获，可以用两句话概括，一
是我学会了做经营部长，二是我这一年的工作奠定了格力此后发展的基础。
    我没有理由悲观，没有时间埋怨。诚然格力有许多我们这个社会、这个
时代特有的毛病，但我还是感激它，它给了我一个报效的机会，培养了我的
工作能力，真正使我成长起来。如果说格力还有许多令我气愤、令我激动的
事，那么，这正需要我以及我的同事们通过进一步的改革来铲除。事在人为
，环境限制着人，但环境本身就是人造的。我希望真的能有那么一天，说起
格力，我会毫无怨言为之自豪——但这需要我们每个格力人的自觉自警。